刚刚走进院门, 凌云便听到了阿哲痛苦的尖叫声。
那声音并不算高, 却格外令人心惊,就像一头受伤的幼兽在拼命挣扎。凌云的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这孩子之前那般饱受折磨, 也不过是哽咽流泪而已,这次发作到底有多厉害?居然能让他难受到这般地步!
她忙几步抢进房门, 一眼便瞧见了床榻上的阿哲:他身上的衣裳已被解开了大半,脸面手足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红疹, 本来玉雪可爱的白嫩小脸早已挣得通红,加上那些大大小小的疹子, 看着便是痛痒难忍,令人不忍细瞧。
大约是为了防止阿哲自己抓挠,柴绍和那位冯医师已把阿哲的手脚都按住了, 只是阿哲挣扎得厉害, 两个人的神色自然也有些凝重,一旁的小环更是哭得眼泪都快干,却又不敢上前,只能哀哀地瞧着,口中不断安慰, 恨不能以身相代。
巢元方也在低头用帕子擦拭阿哲的手, 听到凌云进来的脚步声, 头也没抬便道:“韭菜汁这就捣好了?快拿来快拿来!”说完他一回头,猛然看到凌云, 脸色顿时一变。
凌云此时却在打量阿哲伤口上掩着的帕子, 见那帕子还好好地系在那里, 她微微松了口气,这才问道:“巢太医,阿哲这是怎么了?”
巢元方一怔之后也立刻按下了那份心虚,干笑一声道:“我正说想要问问三娘子这边的人呢,敢问三娘子,你这回成亲,那些床榻器物可有新做新上漆的?”
有没有新做新上漆的?凌云微微一愣,坦然答道:“我听嬷嬷提过,这次的亲事准备得有些紧,的确有不少用具是新近才赶制出来的。”
巢元方叹道:“那就是了!”
柴绍之前就有些困惑,阿哲这次吃坏了东西,巢太医却开口就问阿哲是否接触过新漆——柴家的几处上房都有年头没做过新家具新漆器了,这次修葺院落也没敢让阿哲去凑热闹,他还真没机会接触新漆,如今再听到这一问,他顿时恍然大悟:“太医的意思是,阿哲这回发病是碰到了新漆?”
巢元方点头叹道:“看来就是如此了,生漆原本带着毒性,但只要干透了,常人触之并无妨碍,只是有些人却是天生不耐漆性,一见新漆便中漆毒,全身起疹生疮,由头面开始,再到四肢百脉,处处痛痒难忍,尤其是手上一挠,更是烂皮流水,难以痊愈……”
柴绍听得心惊肉跳,忍不住问道:“那这漆毒发作之后可还能治好?”
巢元方笑道:“漆毒不难治,就是要忍耐些,莫把面皮抓坏了,用药也简单,将韭菜汁涂抹在疹子上,一日多涂几回,再多喝些薏米绿豆水,清淡着些,七日便能结痂止痒。只是这孩子日后不能再去有新漆的地方,这毒去一次必定发一次,有些人还会一次比一次重,万万不可儿戏。”
柴绍不由松了口气,低头看着阿哲难受得拧成一团的小脸,低声安慰道:“阿哲你听到没有,待会儿你乖乖吃药,过几日慢慢就不难受了。”
小环更是听得仿佛痴掉了,不住喃喃道:“是漆毒,是漆毒,原来是漆毒!”
凌云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一旁的冯医师已忍不住问道:“太医这漆毒之说十分在理,不过在下昨日四更过来之时,小郎君刚刚病发,身上并无红疹,只是呕吐不止,渐渐呼吸艰难,这些疹子却是日出之后才渐渐发出来的,依太医之见,这夜里的呕吐闭气,也是因为漆毒么?”
巢元方顿时怔住了。他赶到时,阿哲的疹子已从脸面蔓延到全身。他之前治过好几个这样的病人,见此情形便赶紧让人去捣韭汁、煮薏米,自己则忙着给阿哲擦手,以免他手上还留有生漆,会让疹子越发越多。听说昨夜的情形,他少不得追问一番,越听越是惊奇,待听到凌云用短剑刺破阿哲的喉头却救了他一命时,更是目瞪口呆。
他原以为阿哲喉头包着帕子是因为那里被抓破了,此时自然忍不住揭开瞧了一眼,果然见到一个小小的伤口,周围还涂着药膏。他看了半日也不明所以,茫然抬头瞧着凌云问道:“三娘子,这是什么道理?”
凌云想了想解释道:“我也不知是什么道理,只是我有位师傅常年行走江湖,曾见人喉头受伤,不得出气,憋闷中偶然抓破此处,突然就能透出气来了。我师傅颇为好奇,后来才慢慢摸索出来,在喉头下方二三指处,有一个小小的凹陷,戳破此处,便能透气。之前我见阿哲危在旦夕,想起师傅的说法,便冒险试了试,没想到竟然成了。”
其实事情当然不是这么简单,沈英自来觉得学会治伤救命,比学会伤人杀人更要紧,这刺喉保命的法子,更是让她和小七反复练习过。当然也是阿哲命大,她昨日不但一刺便中,手边还正好有师傅的药膏,以及……何潘仁的药粉,不然他小小人儿,就算能刺喉救急,却未必能熬得下来。
巢元方和冯医师也是面面相觑,想说这是无稽之谈,但阿哲的伤口就在那里,也的确是因此被救回了一条命。两人都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喉头,却怎么也想不出这下头有个地方能戳破了透气。
还是巢元方先回过神来,苦笑道:“我也算是救治过不少病人,从未想过还有这种法子……”想了片刻又摇头道:“这漆毒发病原是有些飘忽,有的当场便会发作,也有过了两日才发作的,但若说中了漆毒会一阵一阵的发作,又会呕吐闭气,此事我还未曾见过。”
凌云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