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他也曾问过。
夏侯凛以为他不会再问了,可是偏偏就是这最后的关头,他却又开口了。
是打算再敷衍过去,还是实话实说?
夏侯凛眸子里蔓延着一层薄薄的黯淡,慢慢凝结起悲伤,缓缓的,缓缓的消逝在这茫茫夜空之中。
“你真的觉得,我们从前就认识了么?”
夏侯凛语气低沉,有些恍惚的看向薛尘,薛尘却认真的点点头说道:“一开始,合欢说我们长得有些像,我还没什么感觉,后来有了交集之后,你也慢慢变得亲切了很多,那种依赖和安心,就像是与生俱来的,所以有时候我会猜,我们会不会上辈子是兄弟,不过顾渐晚说血魅是不会前世来生的,那就不是上辈子,可能是你从前认识我,我才会对你有这种熟悉感吧。”
然而半刻,也没有回应。
薛尘一偏头,只见那清冷月光下,夏侯凛的侧脸的神色凝结似玉雕,棱角分明,眉眼间,是些许的憔悴与落寞……
他说他对自己有熟悉感,依赖和安心都像是与生俱来的,他,他真的有这样的感觉么…………
天边,漆黑的夜空,如墨染尽了一层玻璃似的,在那最望不尽的深邃中,似乎有轻轻的一声裂缝迸开……
然而夏侯凛终究垂下眼眸,沉寂片刻后才幽幽笑了笑道:“你这么说,倒是叫我想起来,我也有一个弟弟,他比我晚出生了几百年,他出生的那一晚,是父君和母后离开的那一天,他从出生就只有我一个亲人了,那个时候,我带着他回了星凛宫,夕玦阁是曾经百里无虞住的地方,那时我一直给他留着,于是就把弟弟带去了皓月阁住着,他就在那里长大,在襁褓的时候啊,他每天都哭,后来一岁会走路了,就淘气得很,爬来爬去,经常从床上掉下来,两岁的时候,他就喜欢爬树,经常去把那些桃花花瓣揪下来……”
“两岁就会爬树了?”薛尘听后惊讶道,果然这就是血魅和人类的差距,这进化的也是够迅速的。
夏侯凛只是淡淡一笑道:“是啊,那个时候,月光灵气很丰盈,他的灵识很容易吸收日月精华,也比平常孩子聪颖机灵些,每次桃花盛开的时候,我会试着给他做些糕点,虽然很难吃,不过他却喜欢吃,有时候想一想,那个时候的日子真好,可是也只有两年的时间,后来顾家人带着萧渊灭灵域的时候,我怕他受害,便把他送去了月神庙,虽然那个时候我不曾亲眼见过月神,也不知道这世间是否真的有月神的存在,然而我只能祈求,希望她能够怜悯一个无辜的孩子,保佑他平安。”
“那……后来呢?”薛尘有些好奇的问道,“月神真的出现了么?”
夏侯凛点点头说道:“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后来也是坠入魔界后,修养了多年,我才慢慢恢复,我又不敢只身去神界,便去托阎王帮忙打听,才知道那时候月神现身抱走了孩子,一直细心养在月宫。”
薛尘听后,掌心默默撑着下巴点头,忽然想起来什么,又问道:“那后来呢?后来你们见面了么?”
想起那些过往,夏侯凛有些无奈道:“那时候,我想都不敢想去见他,他藏在月宫,这六界无人知晓他也是血魅王室后裔,我自然也不会见他,如果相认,萧渊,乃至神界都不会放过他的。”
薛尘想了想,也是有道理的,若是普通血魅也就罢了,这王室后裔,相当于历史上那些前朝遗孤,哪一个不是当朝皇帝最忌讳的,生怕出“反清复明”那一套来,更何况神界灭的是整整一个灵域,从此六界竟也只剩下五界,这等灭顶之灾,放到谁身上,都是穷尽一生要去报复的事情。
结合之前顾渐晚说的那些,薛尘也觉得,灵域被灭的有些没道理,虽然萧渊的意思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但话是如此,实际上最冤的还是那些大多数恪守本分的普通血魅,就像是古代每次战乱都无辜遭殃的贫民百姓。
况且,薛尘觉得夏侯凛虽然冷冰冰的,可也是正气之人,绝不会像夏侯熠那般荒唐,可惜萧渊不信,神界不信。
薛尘学的便是这历史学,自然对那些战乱动荡最熟悉不过,他也懂得,那些乾坤颠覆之中的水深火热,他明白什么才算是迫不得已与造化弄人……
人生在世,总有许多身不由己。
恍惚之间,薛尘有些许感伤,夏侯凛察觉到他的情绪有些波动,本想继续说完,却只叹口气,结束了这漫漫长夜。
合欢迷迷糊糊一个晚上也没睡好,次日清晨顶着两个黑眼圈起来,看着薛尘不在床边,便去客厅一看,发现薛尘昨夜不知怎么,在沙发上便睡了过去,夏侯凛坐在一旁,闭目养神,眉头若蹙,感受合欢走过来,夏侯凛缓缓睁眼看着她说道:“早。”
合欢一愣,她有没有听错,夏侯凛和她说“早”?
看着夏侯凛平静的眸子,合欢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觉得哪里怪怪的……
他今天似乎有些不对劲,眼里没有那秋霜严冬,倒是格外平静淡然。
心不在焉的早饭结束,薛尘开车带着人早早去了奶茶店守着,夏侯凛坐在吧台前的椅子上,桌子上放着咖啡,看起来就像是在这里打发时间的顾客。
今天生意还算不错,上午卖出去了三十多杯,然而却没等到那个诡异的女人。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看看时间都已经快中午了。
薛尘和合欢对视一眼,该不是她察觉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