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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城狐(中)

拜大明开国皇帝朱元璋这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所赐,留都南京的内城规模小得可怜。右佥都御史严锋坐在马车内,将一篇《孤愤》刚刚吟诵完毕,车轮已经在应天府衙的大门口停了下来。

此刻正值应卯时间,作为大明帝国留都的行政中枢,应天府衙门内忙碌异常。在六房典吏的调度之下,不断有大使、书办和白员们举着帖子、账本进进出出。当值的差役,也一个个忙得脚不沾地。严锋坐在马车内又将《岳阳楼记》从头背到了尾,居然还没有任何一个有眼力架的主动上前,询问他的马车今日因何而来。(注1:明清府、县设有六房,以应中央六部。六房主管称为典吏。少数府衙还设有库大使,仓大使,税大使等职位,辅佐知府办公。)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乎。噫!微斯人,吾谁与归?!”实在受不了车厢内蒸笼般的热度,严锋以一声长吟,结束了君子修心之旅。伸出手,主动推开车门,“寿哥儿,怎么回事?你为何还不去投送老夫的名帖?”

“这……”正被太阳晒的额头发烫得书童严寿,激灵灵打了个哆嗦,赶紧一个箭步窜回车厢门口,压低了声音解释,“老爷,请恕小人多嘴。小人刚才看到,有几辆马车,都绕向了侧面的角门儿。此刻小人要是拿了您老的名帖去正门投递,肯定有那多嘴的人会问,您老挑这个时间来找府尹,是因公还是因私……”

“废话,老夫跟姓王的又没什么交情,难道还能为私事找他?”严锋听得心头火起,顺手抓起一本书,就想往往书童头上砸。然而,手举到一半儿,却忽然意识到,南京应天府跟北京顺天府平级,知府不叫知府,而叫府尹,乃是正三品实权大吏。

而他自己,虽然声名赫赫,却终究只是正四品。级别比府尹差了一大级不说,也管不到对头上。在应卯时间前来,应该以下官之礼老老实实投帖子等待接见,无论如何,都没资格让对方出门来迎接!

“老爷,老爷不要生气。小人糊涂,小人被太阳晒晕了头,不该让人把车赶到大门这边。小人这就去侧门投帖子,然后请那府尹派专人到正门来接!”严寿虽然年纪小,却极为机灵。见严锋的脸色红一块,白一块,赶紧给对方赵台阶下。

“罢了,让车夫将马车赶到角门那边。然后告诉里边的管事,老夫乃是王府尹的故交,当曾经一道在京师为同僚,今日有要紧事,必须跟他当面相商!”严锋有了台阶下,脸上的羞恼立刻变成了慈祥。摆摆手,柔声吩咐。

“是!”书童严寿答应一声,立刻吩咐马车转向。在一片好奇或者纳闷的目光当中,悄然驶往知府衙门角门。随即,又利索地进入车厢内,取了自家主人的名帖,径自去找人投递。

角门处当值的书办,听闻来者是一位佥都御史,又听闻对方跟自家老爷一道做过京官,不敢怠慢。立刻拿着严锋的名帖,直奔府署二堂。

府尹王福瑞正在跟一位顺路前来拜访的同年端着茶水点评时政,听严锋自称是自己以前的同僚,眉头立刻皱成了疙瘩,冲着书办挥了下手,大声吩咐:“跟他说老夫身体今天不适,不敢见客,等改日身体康复了,自当登门谢罪。”

“遵命!”书办答应一声,转身欲退。还没等迈开双腿,王福瑞的同年进士,刚刚从北京外放杭州就任知府的李方锋,却低声喊了一句,“且慢,哪位严御史?是不是去年刚从北京因为弹劾申阁老,被踢出朝堂的那个清流名宿?”

“正是此人!”南京府尹王福瑞满脸鄙夷,冷笑着回应,“你我乃是进士出身,授翰林院庶吉士,两年之后就外放上县。他在京城蹉跎了九年,才勉强考了个三甲末尾,又在刑部熬了六年,才依靠敢于撕咬,做了七品给事中。王某何德何能,敢跟他姓严的去做同僚?”

他说得全是实话,翰林院那是国家储藏人才的重地,非年轻而才华出众者不得入内。而非翰林不得入阁,也是大明朝的惯例。他和李方锋当初都是少年得志,二十六七岁便中了进士,以二甲前几名的成绩,被纳入翰林院,彼此叫一声同年,也算惺惺相惜。

可御史严锋,却是四十出头才中了个三甲末尾,最初官职也只是刑部检校。以九品杂员的身份,去硬跟六品庶吉士充同僚,的确过于勉强。

但是,刚刚在北京述过职的李方锋,对王福瑞的观点,却不敢苟同。先朝着书办摇了摇头,示意此人不要轻举妄动。然后笑了笑,低声劝谏,“王兄,这话可就错了。你久在地方,恐怕不清楚朝堂上的情况。那严御史虽然学问不怎么样,全身本事都长在了一张嘴上。若是你得罪了他,今后再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恐怕难比登天!”

“此话怎讲?”南京府尹王福瑞心中立刻打个哆嗦,询问的话脱口而出。

“王兄,你亏就亏在,很久没去过京师,消息不够灵光。”李方锋裂了下嘴巴,苦笑着回应,“京师里最近一直流传着两句话,叫做“宁遇老虎,莫遇疯狗。可惹阁老,别惹清流。”遇到老虎,老虎若是不饿,未必吃你。可遇到了疯狗,却不管肚子饿不饿,都会扑上来就咬。惹了阁老,只要你持身以正,阁老爱惜名声,无论愿意不愿意,肚子里能头都必须撑得开一条船。而惹了清流,他们却会向疯狗一般成群结队扑上来,不把你咬死誓不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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