馆里,鱼丽还在卫生间里,裴瑾把衣服放在门口:“丽娘,衣服在门口,我先出去了。”

他避让到门口,过了会儿,鱼丽走出来打开了门让他进去,在镜子前照着自己的样子:“除了扣子变了地方,短了一点,其他好像没有什么变化。”

他们生于明代,虽然礼教森严,对女性极为严苛,但对于穷苦人家而言,连活下去都成问题,谁能管得了这些?

布料昂贵,谁家舍得将衣衫做得长,既费布料,也妨碍活动,因此短衣的长度只到大腿,故有“短褐不掩胫,嵗暮多苦寒”这样的诗句。

鱼丽一直到出嫁的那一天,才有一条盖不到脚面的裙子。

因此,对她而言,长裤与短衣是再熟悉不过的了,一点儿都没有不适应。

“我看路上都没有男人留长发了。”鱼丽用梳子梳理自己的长发,好奇地问,“你这样不会有人觉得奇怪吗?”

他们的头发即便剪短了也会很快长回原有的样子,在男性普遍短发的时代,裴瑾这样说不定还挺奇怪的。

“还好吧,也不是太突兀。”裴瑾把打包好的食物一一摊开,“现在打理也比以前方便多了。”

以前洗个头都要选休沐日,因为要耗费一整天的时间,洗完要晾一天才能干,平时只能用梳篦梳掉灰尘和污垢。

“头发要吹干吗?现在可以很快弄干了。”裴瑾拿着吹风机问她。

鱼丽好奇地看着他手里小小的机器,用手指去碰了碰,但只感觉到冰冷的金属外壳:“这是什么东西?”

裴瑾插上插头,打开开关吹了吹她的手:“这样会有热风。”

鱼丽想把手指伸进去摸一摸,被裴瑾一把握住:“不能碰。”

“又不会死。”鱼丽无所谓地说。

裴瑾皱起眉:“会痛。”就算不会死,所遭受的痛苦也一样不会少。

“好吧。”鱼丽缩回了手,可耿耿于怀,嘟囔了句,“臭书生。”

裴瑾忍俊不禁,其实,当年与她相识时,他早已金榜题名,虽然只是礼部的一个小官,还是清水衙门,但毕竟是有官职在身,而鱼丽还是大字不识一个的渔家女,胸无点墨,他和她交流,必须非常直白才可以。

她每次都嚷嚷:“臭书生,你讲话我都听不懂,文绉绉的酸死人了。”

可过了会儿,又来问他,“你刚刚说的那个什么,王道什么的,是什么意思?”

“王道乐土,”他耐心地解释给她听,“就是说仁君治下的国家,人们安居……人们生活富足,觉得快乐。”

她斜眼看着他,拖长了调子:“噢,原来是这样,酸书生!”

裴瑾一开始并没有放在心上,可后来发现,但凡是他讲解过的,她再也没有忘记过,从那个时候起,他就隐隐明白,鱼丽嘴上叫他“臭书生”,可心里是向往读书认字的。

那偏偏是一个“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时代,大家闺秀或许有机会读书识字,可她这样的女孩子,恐怕这一辈子都不会写自己的名字。

裴瑾就对她说:“你有一个好名字。”

她抢答:“我知道,丽就是好看的意思。”她一出生就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她是家里头一个孩子,那个时候流行的说法是,先开花后结果,在弟弟出生前,她都很受家人疼爱。

“不是,”裴瑾微笑着看着她,“天下读书人有一本必读的书,如果没有读过这本书,他就不能算是读书人。”

鱼丽好奇极了:“那是什么宝书?”

“是一本诗歌的集子,里面有一首,就叫做《鱼丽》,这首诗讲的是主人待客时的场景,菜肴很丰盛,酒很美味,鱼丽的意思是,鱼掉进竹篓里,也就是意味着丰收。”裴瑾用树枝在海滩上写下她的名字,“鱼丽,这就是你的名字。”

她入神地看着海滩上的字,用手指一笔一划去摸。

那一天,她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

鱼丽也想起了这件事,她托着腮,突然叹了口气:“白学了,我看现在的字,我又不认得了。”

裴瑾在床头柜上找到了圆珠笔和便签纸,在上面用简体字写了她的名字:“看,现在笔划少多了,容易学。”

鱼丽接过来,放在太阳底下眯着眼看。

裴瑾犹豫了一下,又在第二张纸上写了自己的姓名、手机号和住址:“丽娘,这是我现在住的地方,这个是我的电话,如果要找我,把这个给别人看就行了,噢,对了,钱。”他从钱夹里拿出几张钞票,“钱你也收着。”

鱼丽没有拒绝,也没有收下,她拿起一个肉包子,三两口就吃完了一个,还点评说:“比以前好吃。”

“那你真的不考虑跟我离开吗?”裴瑾垂下眼眸,“花花世界,总归比山中日月容易消磨。”

鱼丽拿起第二个包子,不吭声。

裴瑾低声叹了口气:“也罢,就当我没有提过,你总有你的难处。”他转移了话题,“头发还吹吗?”

“吹。”她口齿不清地说。

裴瑾伸手想替她把头发撩起来,碰都碰到了,又收回来了:“可以吗?”

“我不介意这个。”鱼丽对他买回来的油条产生了好奇心,试着咬了口,语气淡漠,“反正当年我也不是什么守妇道的女人。”

有些伤口,哪怕过了几百年,想起来仍然隐隐作痛,因为那把插进胸口的刀,来自最亲的人。

裴瑾道:“停这里吧,我们坐那个去。”他指了指外面卖菜的电动小三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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