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信的鬼魂叫惊布,出生于云溪畔的山坳,就住在楚凡得到飞剑的悬崖下。
厉国与姬国大战之后的第三年,十八岁的他投了军。过了两年,在一次校场比武中大胜,被提拔为厉侯亲卫营的一个队正,辖虎贲骑兵九十九人。
随即接到命令,急赴云溪谷。
他带领人马从家门口的山坳走过,发现房屋冷清,似乎没有人。队伍就驻扎在云溪谷,但军情紧急,他不能擅自离队,越过溪水去探望亲人。
于是写下了这封信,希望有人可以捎往家里。如果亲人们平安,就朝屋后悬崖顶端被雷劈的大树上挂一条红绸带。他在对岸巡逻,远远可以望见。
对这封信,楚凡推敲了良久,才弄清楚其中的逻辑关系与蕴藏信息。
十一年前,云溪谷在战俘暴动之后的深秋,绝对发生了恐怖至极的大事件,否则不至于调动厉侯的亲卫前来镇压。
瘟疫,是假的。
阳武县云溪畔三个村子的人一夜死绝,属于事件余波,非正常死亡。至少在厉侯亲卫来临前就发生了,而不是官方宣布的军队撤离后才发生。
为什么要编造这样的谎言?目的是把军方摘出去。
据马贵讲,厉侯的屯营在战俘暴动后,并未撤离干净。说明那里还在进行绝密事项,同后来发生的周围村庄人死绝脱不了干系。
用一个谎言掩盖另外一个谎言,意思就是:瞧见没,这事跟军方没有关系。在军队来之前就发生了,走之后也发生了。
惊布与他的百人队属于精锐骁骑,刚刚抵达云溪谷就死了。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们的魂魄却没有消散。
于是,马贵在月圆之夜见到了阴兵过境。
可这些鬼魂并不知道自己死了,依旧恪守军令,月夜巡逻。生命定格在了死前一刻,再多时间的流逝,对他们而言也毫无意义。
他们没有记忆,每一日,都是昨日。
惊布作为队正,是其中佼佼者。
寒门子弟,在二十年短暂生涯里,最高兴的莫过于被提拔为队正。最悲伤的,莫过于路过家门口,却见不到一个亲人。
在他死后,这两个念头一直郁结不散。
所以,他想要把喜讯告诉家里人;所以,他想要知道家人是否平安。
云溪之畔,十几年里有那么多人走过,为什么惊布直到前几天才找到楚凡?
是因为楚凡的精神力量远超常人,能够感应到他的存在。
事实上,如果楚凡不停下来多看两眼,也就走了,注意不到这个悲伤的鬼魂。
这是缘分。
第二天下午三点多钟,楚凡出现在惊布家的院子里。
堂屋与侧屋的门敞开着,他却没有走进去看。不告而入,对主人家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
下午的阳光被悬崖挡住,屋前屋后笼罩在阴影里,凉意森森。
楚凡揭开食盒,端出四抽屉卤菜整齐摆好。掏出火石纸媒,先把蜡烛点燃,再把一沓纸钱点燃,将整整一把香全部点燃插地上。揭开酒壶,把酒水洒在地上。
弄完这些,楚凡直起腰,庄重地冲着空荡荡院子抱拳,说道:
“我是惊布的兄弟楚凡,今天路过这里,捎带了一点酒食零钱。伯母、伯父、哥嫂姊妹,不要客气,请慢用……他还托我带了一封信,你们边吃边听……”
从怀里掏出白幡,楚凡认真念道:“母无恙否……”
停顿了一下,又擅自加了一句:“父无恙否?哥、嫂、阿姐、小妹安好……”
念完家书之后,点燃了白幡。
一阵旋风起,卷得灰烬在院子里盘旋,如一群翩翩飞舞的黑色蝴蝶。
楚凡闭上眼睛,似乎听到了满院欢笑。
静默了片刻,他睁开眼睛,总觉得缺少点什么。
前生见过道士做法,学起来也很简单。可眼下却没有桃木剑,三清铃,令牌,符纸,香案……为之奈何?
他想了想,右手大拇指一扣小指与无名指,食指中指并拢刺向空中,念道:“太上敕令,超汝孤魂……脱离苦海,转世成人!”
他拿捏的是道门“剑指”,念的是《往生咒》。
又想了想,觉得转世轮回这件事虽然玄虚,终究马虎不得。管它有用没用,弄个双保险才心里踏实。
于是,一阵嗡嗡的梵音响起。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利都婆毗阿弥利哆悉耽婆毗阿弥唎哆毗迦兰帝阿弥唎哆毗迦兰多伽弥腻伽伽那枳多迦利娑婆诃……”
这个,是佛门的《往生咒》。
放下合十的双掌,楚凡心虚地嘀咕。太上老君,如来佛祖,我可不是故意挑拨你俩抢客户。如果有灵,就请保佑他们吧。
整套仪式结束,楚凡拎着东西从山崖侧面爬上顶,在焦黑的树枝上挂满红绸带。
阳光灿烂,山岚蒸腾。
红艳艳的绸带随风飘拂,如一树红霞。
楚凡天目开启,见到远方的云溪中,一个顶盔掼甲执枪的战士凌空立于溪水之上。
他叉开双条腿,样子像骑在马上,胯下却无战马。眺望着一树红霞,年轻人裂开嘴笑了,身形却在慢慢淡化……
楚凡郑重一抱拳。
兄弟,好走,不送!
战士横枪搁在虚拟的鞍前,抱拳低头弯腰,深深一揖。
一阵风吹过,溪水荡漾,幻影了无痕迹。
楚凡眼眶一热,仰面望天。
过了会儿,他从崖顶爬进岩洞。检查一番后,见无任何异状,便在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