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摧红本来准备出声道谢,只是隔得近了,一抬头,差点以脸撞到对方高耸圆润的胸口。
打伞的女子俏立高台阶上,玉摧红抬眼看时,棂窗外柔柔的雪光穿透而入,映衬得丽人那一双琥珀色的美眸光彩炫目。
玉摧红展颜笑道,“姑娘早。”
撑伞的女子轻叹一声,道,“玉公子好大的忘性,这么快就不认得我鱼婵姬了吗?”
“鱼姑娘天生丽质,大把有人挂念,何必对我们家玉少爷纠缠不休。”小浣跟上抢白一句道。
“本姑娘与玉公子邂逅,莫非先要去你家小姐那里提前报备?”鱼婵姬叱道。
“邂逅?“小浣冷哼一声,道,“报备太过麻烦,我家小姐早早吩咐过了,廿四厅的姑娘们做好本份,有事没事切勿骚扰到玉少爷,省得各自麻烦!”
鱼婵姬自认美貌之外,还有自由之身,哪里容得做奴婢的对她当面顶撞,不由反唇相讥道,“查大小姐好大的贪心,这次是要独占玉公子哟。”
玉摧红也是怕这两个女子争起来的场面实在难堪,信手将小浣牵在身后,对鱼婵姬淡淡一笑,道,“鱼姑娘见谅,我们有事先行一步。”
小浣始终是小孩子心性,她藏在玉摧红身后还对着鱼婵姬一横眼,道,“我们现在回家!”
鱼婵姬闻声一怔,粉脸之上痛切中多了无分无奈,痴痴自语道,“家?”
玉摧红潇洒地躬身一礼,拉着小浣飘然而去。只是他们出门时,雪风仍是一紧。
鱼婵姬抬头,先见雨檐下昨夜冻住的一排排冰柱,此时狼牙交错,仿佛正等待着择人而噬。
……
寒江入夜,天空中依旧惨惨的灰白可见,雪己停,只有冰风如刀。
望江楼,掌柜子钱得乐带队回来时,守柜台的王小二溜得干脆没有了影子。
考虑如今腊月过半,酒楼的夜市生意冷清,钱得乐将诸位安置完毕,在沐足桶中倒上热水,这才从贴身处取出钥匙,打开柜台边角暗格的锁头,捧出半坛梨花白。
钱得乐小心倒在酒壶中,刚要入口,他忽然一拍大腿,又将半壶原浆倒回坛中锁好,自己在壶中细心兑上半壶白水。
钱掌柜子举壶对着夜色敬了三敬,先将双足泡在沐木桶中,这才狠狠地泯了一小口,长喘出一口粗气,叹道,“兑水的美酒也是酒,舒坦。”
这时一个伶俐的身影从窗上一跃而入,脆声叫道,“姓钱的!”
钱得乐嗔怒作色,道,“王小二,人前人后,你应该尊称我为钱掌柜,或者钱大掌柜!”
小伙计王小二叱了一声,嘟囔道,“掌柜不掌柜,你也别总是找借口扣人家工钱。”
这句话抓到了钱得乐的痛脚,钱掌柜子干脆白眼望天。
王小二倒也不计较,凑前笑道,“掌柜子,封姑娘现在咱家赌场里坐庄。”
望江楼既然始终与江南查家的银钩钓坊作对,在这城外江边,钱得乐为了兼顾来此打尖的所有男人们的共同喜好,一直也张罗些小赌小嫖之类的特色项目,赌客们在此如何挥霍他不管,钱得乐在其中只管闷声抽头。
既然今日是封姑娘当庄,钱掌柜更要小心避开。
钱得乐见怪不怪道,“人家生就的赌性,这姑奶奶今儿在外面不爽利,回来了肯定会拿咱们这里的住客们出气。”
王小二吃吃笑道,“封姑娘当庄,那气势……输得最多的是海沙帮的那群憋孙。”
钱得乐叹道,“老天怜见,让咱封姑娘开心之外,也给海沙帮的傻子们留出点酒饭住店钱结帐。”
王小二嗤了一声,道,“海沙帮的憋孙们如果欠下了银子,你又能咋地?!”
钱得乐胡子一吹,道,“哪个孙子敢结不清讫,别怪老钱翻了脸,又把他们绑了送回江宁府!”
王小二小嘴一歪,道,“他们弄小查没弄成,这群憋孙倒关在曹参军大营里冻丢了半条命,能逃出来多不容易,你……好意思去拍查家的马屁?”
钱得乐嘴上虽凶,但是攀附查家之事却也做不来,闻声只能默默一乐。
王小二道,“现场输得最惨的倒还不是他们。”
钱得乐眼皮也不抬,道,“这又是哪一个?”
王小二道,“有一个傻子,输光自己的成本之外,还倒欠着封姑娘七千两银子!”
钱得乐诧异道,“能在封姑娘手中欠下这么多赌债的也算不凡了,对方什么路数?”
王小二仰头回想道,“那傻子一张生面孔,个子中等偏高,青衫青巾……与我年龄相仿……也大不上几岁。”
钱得乐随口问道,“此人随身可有佩剑?”
王小二摇头道,“当时灯光不明,那傻子脸上始终没有表情,应该是戴了人皮面具之类的东西。”
钱得乐闻听,啊地一声跃出沐足桶,手中酒壶差点跌落在地上。
此时北风又紧,吹得瓦面上的积雪块块崩落。
雪风之中,隐隐有丝竹之声,只是弦乐哀婉,偏偏女声高亢,歌声有云:“……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幽州思妇十二月,停歌罢笑双蛾摧。倚门望行人,念君长城苦寒良可哀。别时提剑救边去,遗此虎文金鞞靫。中有一又白羽箭,蜘蛛结网生尘埃……”唱的竟然是唐李太白的〈北风行〉。
王小二兜尾追道,“掌柜子,咱们今晚不做夜市生意了吗?”
“关门!全部滚去歇了吧,老子有大买卖要做。”钱得乐也不擦脚,赤足踏着双木履